無力的早晨
12月30日
聖誕節過了，忙碌教會活動皆到一個段落：也宣告著到學期末我的薪水將會少得可憐。
一個禮拜薪水206元。
沒辦法，下午教堂沒樂團啦唱詩班之類的在排演了，我也失去掃一個下午教堂多賺四百塊的機會。
寒風呼嘯。
我在宗教中心裡做著習以為常的工作：撿教堂周遭垃圾、拔草、整理宗教中心廚房碗盤、掃地、清理廁所。
沒什麼壓力的工作，我大可將腦袋放空。邊吸氣練丹田、邊思考小說情節。
然而在我開始掃廁所時，麻煩來了──
「啊，那個掃廁所的葛格出現了！」
一名小女孩從我背後發出稚嫩的叫聲。
什麼叫「出現」啊？把我講得像草叢裡的口袋怪獸一樣。
麻煩大了。煩死人了。啊我慘了我。
這一學期來掃地掃得好好的，除了雇用我的教會同工學姐外根本沒人注意我的存在；本來慶幸可以省去許多和人群互動的麻煩、清閒低調過完大學餘生的我，卻莫名其妙又被人纏上了。
幾叢腳步聲由遠而近，另一名女孩B用著清亮的嗓音接口：
「真的耶，那個可以
光明正大進女廁的
黑漆漆廁所葛格！」
妳當我願意啊。女廁根本比男廁還髒。
仍舊不想轉身。我費勁的拆下衛生紙架的輪軸，將新的紙筒替換入。
女孩C怯生生幫腔：「…那、那個…我覺得他應該是
倒垃圾葛格才對…」
女孩D的聲線低了一些，看樣子是高年級生：「啊唷，啊就叫他
垃圾就好啦！」
我歹命喲──越來越覺得自己好可悲了，苦命的工讀生。
我拿起馬桶刷：「本馬桶清潔機即將運作，請各位貴賓退至黃線以後以免沾濕。」(平板語調)
刷啦刷啦刷啦───
眾人：「什麼黃線嘛，還貴賓咧！」「胡扯騙人！」「你搞笑啊！」
不過終於讓他們後退了幾步。
「啊，清潔劑…清潔劑不見了……」我無神的低聲呢喃。
A：「哈哈哈你活該！」
B：「因為你太壞了！」
D：「這是處罰！」
C：「…呵，好可憐喔∼」
根本不合邏輯啊這句。啊管他的。
咖恰、咖恰──我拿起海棉拖把清理磁磚地：「請各位貴賓向後退，滑倒摔死殘廢不在本公司的給付範圍。」(無力平板語調)
「本公司你的頭啦！」「不好笑啦笨蛋！」
看來他們聽不懂我的毒語相咒。
咖恰、咖恰──
「這裡是男廁……請非相關性別止步…」我無神的開口。
A：「你還不是進女廁！」
C：「…沒關係，他長得像女生。」
B+D：「哈哈哈，娘泡、娘泡……」
唉──。
我掃起宗教中心的廳堂，那群小鬼繼續跟在我身後──奇怪了，他們不是上主日課的嗎。
D：「喂，你幾歲？」
是你能問的喔。
「22.75歲……」(無力)
A轉頭問道：「欸，那個點七五是什麼啊？」
D：「好~老~喔~~」
B：「可是他長得比XX哥還小耶？」
C：「…那個哥哥，好像…高二耶…」
D用手指戳著我的背「喂，垃圾哥哥你很臭耶。」
「喔是喔…。」(無力)
隨你講。
A抱住我的後腰：「大葛格你好香喔~」
「喔是喔…。」(無力)
莫名其妙。
B拉著我的衣襬：「你長得好醜喔~」
「喔是喔…。」(無力)
招惹妳了喔。
C縮在一旁：「…哪、哪有，垃圾哥哥明明就很帥……」
「喔是喔…。」(無力)
嗯，有眼光。
我沿著樓梯一階階下掃，他們則在前面一步步跟進，這才終於讓他們身影進入我的視線。
A大約小三左右，有著豐潤的臉頰，穿著大紅外袍和白色褲裙：「垃圾葛格你到底在幹嘛？」
「如你所見，掃地……」(無力)
B看來和A同齡，綁著一對馬尾，黃色上衣與黑色背心、百褶裙和長襪，蹦蹦跳跳的問道：「什麼是如你所見？聽不懂~」
「唉……就你眼睛看到的，我在掃地…」(無力)
D穿著紫色的套頭外套和牛仔褲，一臉叛逆的邪氣；看樣子是高年級無誤：「唉呀∼明明在偷懶，」他將手中的飲料杯放在地上：「你看根本沒掃乾淨…」
「嗄──？」
雙眼一瞇，我終於抬起頭了。
「好、好啦好啦…不然要我丟哪嘛！」她慌了。
「自己嘴巴張開，吃下去……。」（無力）
Ｄ轉頭大喊：「老∼師∼垃圾葛格欺負我！」
遠方櫃檯老師：「是喔……
垃圾葛格不可以這樣喔……。」
我：「………。」
看來老師也累了。
給人一種內向的感覺，差不多四、五年級吧。帶著銀框眼鏡的Ｃ有著過肩的長髮、在頭側綁著一條細小的麻花；（嗯，這型不錯）始終在我的身側忽左忽右的徘徊盯著我瞧，不知是有啥好觀察的…
待我一路掃到地下室將灰塵聚集起，忽然跑到我身前──
穿著白長襪與黑色洋鞋的雙腳內八字站，雙手手指在她灰色格子連衣裙上撥弄：「……那個，垃圾葛格……」
「衝啥啦…。」（無力）
「那個……坐、坐下∼∼！！」
「………………」
一片靜默。
「…嗄？，你說了什麼嗎？」（變臉）
「嚶…！」她輕叫一聲，縮到眾人身後。
直到事後才知道。
原來因為我對學姊給的指令照單全收（廢話，有錢賺啊），加上一板一眼的嚴肅態度（因為這樣不用演戲，比較輕鬆），讓校牧室的同工們幫我取了個詭異的綽號。
可惡，給我記住。
我拿起裝著清潔劑的灑水器和抹布，緩緩擦起大門前的桌椅櫃台。
終於安靜了點……我是想這麼說。不過他們似乎在角落吱吱喳喳討論著什麼。
Ａ：「垃圾葛格！」
「啥啦……」（無力懶音）
Ａ：「跟你說喔，我最討厭男生了。」
我手也沒停：
「喔是喔…。」(無力懶音)
干我屁事。
Ａ：「所以我也最討厭你了！」
「喔是喔…。」(無力懶音)
太好了，滾吧。
Ａ：「可是我也最喜歡你了！
「………喔是喔…。」(無力懶音)
他們爆出大笑。
「我贏了！成功了耶！」「哈哈哈他剛剛整個呆掉了！」
「剛剛忽然不會動了耶好像沒電了一樣！」
「……當機∼嗶∼」
你們是在比什麼啊？我發火的極限嗎？
Ｂ：「垃圾跟我結婚，我喜歡你∼」
「喔是喔…。」(無力懶音)
Ｂ：「欸？怎麼沒用了？太過分了吧！」
「喔是喔…。」(無力懶音)
你不知道抗體這種東西嗎。
Ｄ指著躲在她後面的Ｃ：「喂垃圾，他有話跟你講喔！」
「喔是喔…。」(無力懶音)
Ｃ：「…跟、跟我……」聲若蚊鳴。
「喔是喔…。」(無力懶音)
Ｃ：「跟我交往！！」
接著轉身，雙手掩面跑走了。
「……………………喔是喔…。」(無力懶音)
剩下三人轉頭看著Ｃ背影消失在樓梯口，目瞪口呆。
Ｂ：「交往是什麼啊？」
Ｄ：「呃，那個……」
Ａ：「做很好的好朋友的意思吧？」
Ｄ：「呃，那個……算了。」
「欸，垃圾葛格∼∼」一個樓上直笛班剛下課、半大不小的平頭男孩從旁邊逼近，嘟起嘴唇：
「我愛你唷葛格∼∼嗚嘛嗚嘛∼」（粗音）
我一把揪住他的腦殼：「嗄──！？」（兇惡）
男孩發起抖，嘴角的肥肉開始顫動。
「怎、大哥你怎麼……怎麼變臉了……？」
我的右手掌漸漸收緊。
「唉，啊唷，救命！救命啊啊啊啊！」
男孩拼命掙扎。
Ａ：「啊∼∼我們輸了──欸，來玩鬼抓人！」
Ｄ：「我先走了，要上課…」
Ｂ：「喂！我的餅乾！你偷拿，還給我~~！」
反正工作如期完成。
我提起書包走向門口，負責看門的工讀生給了我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：
「辛苦你了。」
「…？你也辛苦了。」搞不懂狀況，我點頭回禮。
呼……早起晚睡的頭昏終於清醒了。去做個禮拜吧。
結果今天真的只賺兩百。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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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帖最後由 蒼狼˙獅心 於 2012-12-30 04:24 PM 編輯 ]
